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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逝》:人之恋与狗之爱

2017-09-15 来源: 财新网 原文链接 评论0条

米琴 | 文

财新文化专栏作家

【名著的启示】电视剧《我的前半生》(2017)改编自香港作家亦舒在1982年出版的同名小说,而后者又与鲁迅的《伤逝》(1925)有关,男女主人公之名与《伤逝》相同。

《伤逝》的副标题是“涓生的手记”。涓生回顾了自己在一年半之内对子君从热恋到同居再到嫌弃、最终又深感痛悔自责的过程。[1]

涓生之所以深感痛悔,并非由于子君的死。他早就预见到,不再被爱的子君会死,所以迟迟未向子君作“不爱”告白。他听到子君死的消息,只是惊呆,随后感到无限空虚,但并没感到痛悔。

然而,在“瘦弱的、半死的、满身灰土的”小狗阿随归来时,他的“心就一停,接着便直跳起来”。小狗归来对他心灵造成强烈冲击。当初是他用包袱蒙着阿随的头,带到遥远的西郊,推在一个土坑里。他能想象,那时就已饿得快站不起来的小狗是如何千辛万苦回到这个贫困旧家的。这其中体现出来的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情感,让涓生自惭形秽。这事发生之后,他才有那番对子君感到万分痛悔的表白:“我愿意真有所谓鬼魂,真有所谓地狱,那么,即使在孽风怒吼之中,我也将寻觅子君,当面说出我的悔恨和悲哀,祈求她的饶恕;否则,地狱的毒焰将围绕我,猛烈地烧尽我的悔恨和悲哀。我将在孽风和毒焰中拥抱子君,乞她宽容,或者使她快意……”。

有了这番最终的痛悔,手记中陈述的所有涓生对子君的不满就都转化成是对涓生的指责了。当初,只要涓生还像阿随一样保持着对子君的深情,所有的不满和矛盾都是可以化解的。

涓生最早开始对子君不满,是在他们成立了小家庭后,子君还老要温习“旧课”,也就是让涓生重复他曾向她表示的“纯真热烈的爱”的言辞。这正说明涓生在得到子君,“读遍了她的身体”之后,就不再提供“新课”,也就是不再和她进行感情交流了。

涓生是崇拜浪漫主义诗人雪莱的文艺青年。他那表示爱的言辞很可能出自文艺作品,所以他事后很快就忘掉了——“我已经记不清那时怎样地将我的纯真热烈的爱表示给她。岂但现在,那时的事后便已模糊,夜间回想,早只剩了一些断片了;同居以后一两月,便连这些断片也化作无可追踪的梦影。”他得到子君后,就开始以男子汉大丈夫自居,不屑于那些在他看来有些低三下四的求爱言辞。他对自己曾单腿下跪向子君求爱的姿势更感到“可笑”、“可鄙”。但他了解子君,知道“她并不觉得可笑”,因为她爱他“是这样地热烈,这样地纯真”。那时,他还珍惜她对他的感情。

两人之间出现的第一个矛盾是兴趣爱好不同。涓生爱花,可子君爱动物。子君没浇涓生买的花,结果花枯死了。子君买了油鸡和小狗。而涓生不喜欢子君给狗起的名字“阿随”。涓生没责问子君为何不给花浇水,也没问她为何叫小狗“阿随”,也没告诉子君他不喜欢这个名字。总之,涓生没主动与子君进行沟通以达到互相了解,反显出与子君的隔膜。而他们先前在恋爱时,“还偶有议论的冲突和意思的误会”,还对“冲突以后的和解”感到“重生一般的乐趣”。那时涓生把子君当女神,钦佩她的无畏和坚强,什么话题都和她谈,同居后却发现子君不再有女神范儿了,反而有点儿俗气。他说的与子君的隔膜,可能就缘于此——“不过三星期,我似乎于她已经更加了解,揭去许多先前以为了解而现在看来却是隔膜,即所谓真的隔膜了”。

涓生对子君说:“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如果子君足够聪明和敏感,就能领会出涓生对她已没有新鲜感和激情了。而涓生又为他们的爱情进行了什么更新和创造呢?什么也没有。似乎他只是希望子君能不断更新来迎合他,给他新鲜感。

涓生白天在局里做着无聊的抄写工作,晚上回来面对着操劳一天、汗流满面、两手粗糙、还常因和房东官太太发生矛盾而颜色不快的子君,便也心情不佳。当初子君和住在会馆破屋中的涓生恋爱,不惜与抚养她的叔叔决裂而毅然与涓生同居。现在,她的形象已不再是那个穿着高跟鞋和玄色裙子的女学生,而更像是一个粗使女工。然而,她从没表示羡慕雇女工的官太太,也没嫌涓生挣钱少。涓生本应为之感动,为之惭愧,为之抱歉。可他只对子君说出“我不吃,倒也罢了;却万不可这样地操劳”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无怪乎,子君“不开口,神色却似乎有点凄然”。涓生埋怨子君整天忙家务,没时间谈天、读书和散步,好像这都是她的责任,而他没有责任。

两人的感情本已开始冷淡,涓生的失业更使他们的关系急转直下。他竟然觉得失业是“极微末的小事情”,尚未意识到“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因此他很不高兴看到子君像受到重大打击一样脸都变了色。他决定在家译书投稿,可鸡飞狗叫的环境让他心烦,又嫌子君“没有先前那么幽静,善于体帖”,老催他吃饭,打断他思路。更让他气愤的是,子君对小狗比对他还好,他的地位“不过是叭儿狗和油鸡之间”。他没检讨一下自己对子君的态度是否亦在小狗之下。可以想象,子君和小狗之间的感情交流和互相依恋日益增加,而涓生和子君越来越形同路人。

贫贱夫妻未必就百事哀,只要感情还在。涓生和子君随着经济上越来越拮据,关系也逐渐破裂,根本原因是涓生对子君已无感情。不得不舍弃小狗后,子君神情凄惨。人对小动物产生的感情是一种完全无条件的爱,而本来子君对涓生的爱也是无条件的。可涓生已忘记子君的纯真爱,也毫不体会她对小狗的爱。子君为失去小狗而痛苦,他颇不以为然,不仅没安慰她,反而对她说,他“现在忍受着这生活压迫的苦痛,大半倒是为她,便是放掉阿随,也何尝不如此”。他埋怨“子君的识见却似乎只是浅薄起来,竟至于连这一点也想不到了”。当初,子君为他们刚租来的幸福小屋卖掉了自己唯一的金戒指和耳环时,涓生还极力阻止。现在,他却嫌子君是他的生活负担了。好像子君不是他用热烈爱的言辞求得的爱人,而是别人强加给他的寄养者。

到后来,涓生不只认为子君成为他远走高飞的绊脚石,甚至于感到如果子君不离开他,两人就要一同赴死——“她早已什么书也不看,已不知道人的生活的第一着是求生,向着这求生的道路,是必须携手同行,或奋身孤往的了,倘使只知道捶着一个人的衣角,那便是虽战士也难于战斗,只得一同灭亡。”他已经忘了,当初他视失业为“极微末的小事情”,倒是子君明白“人的生活的第一着是求生”,所以才感到受了重击。

子君从未表示过不愿与涓生“携手同行”,而涓生也从未邀她“携手同行”。子君早已感到了涓生的极度冷漠,并一度试图挽回他对她的感情。但涓生觉得新的希望就只在他们的分离;不过突然想到她的死,就“立刻自责,忏悔了”。子君从他的言语中感到了危机,可还抱着一丝希望:“涓生,我觉得你近来很两样了。可是的?你,——你老实告诉我。”在子君的逼问下,他终于说出“我老实说罢:因为,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 子君听了这话,“脸色陡然变成灰黄,死了似的。”这说明子君内心深处对涓生还有感情,不然不会反映这么强烈。明知子君心如死灰、处于绝望,涓生在得知子君由其父接走时,竟然“心地有些轻松,舒展”。可见他是多么自私和绝情。

然而,涓生毕竟并非因为有了第三者才抛弃子君,所以在子君离开后,他又因寂寞而盼望子君能再来访问他。如果当初他没把小狗仍得那么远,如果小狗早点儿归来,如果涓生在子君尚未离世前就已万分痛悔,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子君不是时代的牺牲品,而是情断义绝的涓生的牺牲品。不过,在那个时代,大多数女人都把丈夫的爱当成生活的全部,子君也不例外。

鲁迅笔下的子君在后来时代的畅销小说和通俗电视剧中又有了新的演变。亦舒的小说《我的前半生》“改写了《伤逝》中子君的悲剧套路” [2],也就是让离婚的子君,有了事业,变得经济独立,最终嫁了一个更有钱、更宠爱她的男人。

电视剧《我的前半生》中的子君在离婚之前,则真成了只知捶着丈夫衣角过活的女人,甚至还任意挥霍丈夫辛苦赚来的钱,并时时审查丈夫是否出轨。她丈夫反显得可怜楚楚,好像和她离婚理所当然。子君“脱胎换骨”之后,不仅重新得到前夫赞赏,还赢得更“高大上”的男士的心。而这位男士,也就是贺涵,智慧能力非凡,惯于做女性的导师和保护伞,是众多女性爱慕的男神。就连女强人唐晶都一度为了嫁给他而宁愿放弃自己事业。 唐晶一直在感情和事业上与贺涵较劲;感情受挫后想在事业上超过贺涵,可最终还是受挫。满足众多女性幻想的“男神”自然不能被女性超越。

子君的故事在新时代通俗作品中的演变显示,大多女性仍把找一个好丈夫——最好是各方面都比自己强的男人,当作最终归宿。女人在经济上独立还不够,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独立。■

注:

[1] 《伤逝》收录在鲁迅的小说集《彷徨》里。

[2]《我的前半生》 (亦舒著言情小说),《百度百科》。

关键词: 雪莱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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