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发动灭金战争，是否有替辽报仇的情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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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22年，金军攻取辽西京，沙漠以南部族皆望风而降，辽天柞帝西逃。1125年，辽朝灭亡。灭掉辽之后，女真人一度成为北方的统治者，将原本臣属于辽政权的蒙古诸部草原置于其统治之下。公元1211年，成吉思汗发动灭金战争，蒙金交战历时23年，1234年，金朝灭亡。

从朝贡臣服到举兵入侵，蒙古灭金的过程中，是否存在复仇情绪？在辽灭亡之后，失去国家的契丹人在蒙古灭金过程中又起到了什么作用？

这个问题，涉及到蒙古人与契丹人之间是否存在民族认同？知乎作者关毛曾脑补了契丹人动员蒙古人灭金的场面：

耶律阿海：可汗，我是契丹人，我给你说一句契丹语，呜哩呜喇呜哩呜喇！

成吉思汗：嗯，很像我们蒙古语，我们蒙古人也有说突厥语的。你们契丹人原来也有说蒙古语的啊。

耶律阿海：不是（迟疑片刻）……对对！我祖宗都说这种语言，我们契丹人跟蒙古人是同文同种的兄弟民族啊！

成吉思汗：嗯嗯……

耶律阿海：我祖宗阿保机，就是草原上的可汗！

成吉思汗：嗯嗯，我从耶律楚材和塔塔统阿那里听说了，你们契丹人的唐太宗可汗曾经是全天下的可汗啊，这个我知道。

耶律阿海：不是不是，我是说我们契丹人，和汉人不同。

成吉思汗：额？怎么不同？

耶律阿海：汉人是刘柏林、史秉直那样的。你看我发型（立刻脱下头盔露出秃顶双马尾）。

成吉思汗：嗯我知道，阿海你是跟蒙古人一样的契丹人，自然跟老刘、老史那样信孔夫子的汉人信仰不同，所以发型有区别。

耶律阿海：不是不是，可汗，我也信孔夫子。

成吉思汗：额，你说的我理解。

耶律阿海：不是，可汗。我是说我祖上，跟蒙古人是一样的，一样的，语言一样生活习惯也一样。

成吉思汗：我理解，我们蒙古的弘吉剌有个支系部落，祖上就是一个你们契丹女人，骑着驴来到草原生出子孙成了一个部落嘛。你祖宗或许就是个蒙古人，骑着马去了中原，然后生出子孙，就有了你这样的契丹人嘛。

耶律阿海：不是不是，我是说……

成吉思汗（不耐烦）：阿海，够了。我们商讨军机，这些道古今的东西，你跟别人说去，我没时间听。

耶律阿海：可汗恕罪……不提这些了。

乱入演员萧峰

上面对话中的耶律阿海，原为金国官吏，出使蒙古时被成吉思汗招为臣下，还与成吉思汗同饮班朱尼湖水（即巴泐渚纳水），是为佐命功臣。由于精通诸国语言，他参与各种外交事务和政策决议等。这个阿海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契丹人与蒙古人的关系？契丹人在蒙古灭金的过程中，发挥了哪些作用？

蒙古语和契丹语是什么关系？

对话中，耶律阿海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后，成吉思汗认为这个语言跟蒙古语很像。这是真的。

编纂《史集》的伊利汗国宰相拉施特曾说：“ 所有的（哈喇契丹）部落都是游牧民，与蒙古游牧民有亲属关系。的确，契丹语与蒙古语有着共同的渊源。

蒙古语是东胡后裔诸语言中的一支，由古老的东胡语言集团经过多次分化、融合过程后形成的。东胡语言集团中曾有鲜卑、室韦、契丹等许多具有亲缘关系的语言和方言。

室韦人的语言被称作原蒙古语。唐宋以来，原蒙古语在不断吸收突厥语、汉语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古蒙古语。13世纪初，成吉思汗统一蒙古高原，建立蒙古汗国后，创造了畏兀体蒙古文，加上后来元代产生的八思巴文，直到14世纪60年代元朝灭亡，这个时期的蒙古语被人们称做中古蒙古语。

契丹也是东胡后裔，鲜卑的一支。契丹皇族耶律氏是鲜卑檀石槐的直系后裔。契丹语属于阿尔泰语系，也是东胡系部族后裔诸语言中的一支。由于绝大部分的契丹语已经消失，我们只能通过《辽史》等史料中有限的词汇来做推测。比如发音为“爪”“没里 ”“乌”的契丹语，分别是“百”“江”“水”的意思，同蒙古语相比，音义都是一样的。

可以说，契丹语中有原蒙古语的存在，而蒙古语在后来的发展中，也从汉化后的契丹语中借词。这使得两种语言十分相近。

金对契丹人怎么样？

契丹人为何这么讨厌金？是金对他们不好吗？

在金初，金朝廷对契丹人基本采取怀柔政策。投奔过去的契丹人往往被许以高位。如较早降金的契丹将领耶律余睹。金曾封他为西军大监军，通过他了解到辽王室的腐败情形。在攻打中京大定府时，耶律余睹为先锋，生生赶跑了辽天祚帝。

金军伐宋时，耶律余睹又为都元帅府右都监。不过没多久，耶律余睹还是叛金了。《松漠纪闻》记载，这次叛金的统军之兵都是契丹人。看来，纵使投降多年，在一众契丹人心里，他们都在留恋大辽。

实际上看，随着辽的灭亡，金对契丹人的怀柔政策一度发生改变，出现了耶律余睹这样的情况，又会改为镇压，这导致金在后期再想通过怀柔笼络契丹人，也是无济于事。

海陵王完颜亮是金代的第四个皇帝，他提拔了许多契丹人担任宰相等官职，其用意就是想用契丹人的势力来抑制心怀不满的宗室诸王和臣僚，但以右丞相萧裕为首的契丹人仍进行了谋反。有趣的是，真正起身谋反的大都是一度受重用的契丹人，他们的目的一度是拥立辽天祚帝之孙，恢复大辽。可见契丹人对辽室的怀恋是多么深厚。

完颜亮

契丹人为何如此执着复国？

其实，契丹人的民族意识十分强烈。孟古托力在《契丹族文化史》中指出：“ 契丹人从族源、文化、地望、称谓、正统和对龙的感情等多向思维中，纷纷表现出中国人特有的心态，于是便构筑相当强烈的‘汉契一体' 之中华观念。”

契丹人信孔子是真的。耶律阿保机建辽国之后，将“ 尊孔崇儒” 定为基本国策，可见契丹人汉化程度之高，相伴随的，是深入人心的民族意识。自从辽为金所灭，契丹人被纳入金的统治下，尽管金朝廷为统治契丹人煞费苦心，但重振契丹一直是每个契丹人的信念。

当然，不是所有的契丹将领都要谋反。即使到了金朝后期，仍有一批誓死效忠的契丹族将领，比如移剌古与涅、耶律贞、移剌阿里合等。这些人在与蒙古作战的过程中，同样身先士卒，给敌人以重创。这些人，将契丹人传统的儒家忠义观念应用到了金国，为延缓金的灭亡起到重要作用。

蒙古灭金有没有复仇情绪？

我们可以确定的说，有。但不是为了契丹的辽。

蒙古人曾面临着与契丹人同样的命运。蒙古高原诸部在统一前，一直臣服于金朝的统治，蒙金之间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中是统治与被统治的关系。

金朝在灭亡辽朝后一直经略蒙古高原，所用的策略既有打击、压榨又有安抚、赏赐，还挑动蒙古高原诸部互相攻打，花样繁多，蒙古诸部统一前与金朝在实力上相差悬殊。

在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草原前，与蒙古本部对立的还有塔塔尔部。塔塔尔部曾毒死铁木真的父亲也速该，而血亲之仇不止于此。塔塔尔部曾将俺巴孩汗抓送金朝。俺巴孩（《元史》作咸补海罕或罕布海）是蒙古诸部落统一前蒙古的“合罕”，即“汗”之一，他是成吉思汗曾祖父合不勒汗的堂兄弟和继承者。

塔塔尔部此举，既想显示自己对金的友好和效忠，又可以借此加深金朝与蒙古本部的敌对。金朝方面也看出来了，即使自己杀掉了俺巴孩，塔塔尔与蒙古本部之间也会产生不可调和的复仇祸源。最后，金熙宗将俺巴孩钉死在了木驴上。

结果，正如俺巴孩被杀前对金所说：“蒙古诸部全是我的亲属，他们将要竭力（为我）向你复仇，你的国上将因此不得安宁。”

影视作品中的俺巴孩

公元1189年，铁木真被推为蒙古本部的可罕，蒙古草原的历史进入了新的阶段。在这以后20年左右的时间里，铁木真牢牢握住了统一诸部的主线，眼中不只有先辈们的血亲复仇。

他没忘记与塔塔尔的世仇，但更没忘记残杀祖先的金朝统治者。他把对塔塔尔人的复仇作为统一诸部事业中的一个环节去处理。巧妙地利用了塔塔尔部与其他部、塔塔尔部与金朝的矛盾，借助或联合他部的力量，逐渐消灭塔塔尔。在对金朝方面，当蒙古草原诸部没有统一以前，铁木真仍与金保持臣属关系，在这期间，他着力完成统一诸部的事业，逐步扫清金朝外围，创造灭金的条件。

公元1206年，蒙古汗国建立，它不仅标志着蒙古草原诸部终于形成为一个民族，更意味着其社会形态会迈进一大步。

成吉思汗

金章宗泰和八年(1208年)，金臣王维斡为章宗分析蒙、金、宋三者情势时说：“宋主怠于政事，南兵桃弱，两淮兵后千里萧条，其臣惩韩健宵、苏师旦，无复敢执其咎者，不足尤也。唯北方当劳圣虑耳。” 显然，金已注意到蒙古汗国将成为自己主要对手。

至此，蒙古与金已成为一个国度内两个政权的关系。而此时的金，早已在长期的对宋、对蒙的战争中，国力大幅衰退。一个蒸蒸日上，一个每况愈下，灭亡之路一触即发。

在蒙古的进攻下，金朝节节败退，但是，蒙古还是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经过多次征战并且采取联合南宋共同攻金的策略才灭亡金朝，虽然南宋顶多也就是牵制一下金兵，没起多大作用。

蒙金战争示意图

契丹人在蒙古灭金中的作用

当蒙金战争的帷幕揭开后，契丹人很快与蒙古站在一起，成为蒙古灭金的重要方面军。成吉思汗非常重视对契丹人的感情笼络，将契丹人看作是自家人。他曾经告诫部下：“山后百姓与本朝人无异。”山后指太行山以后的奉圣、为、武、儒、云、应、朔、蔚八州之地，是契丹人的聚居区。

投附蒙古后，契丹人发挥的作用首先是先锋和向导。契丹将士了解金朝的风土人情、地理环境、兵力部署、军事实力等，成吉思汗常因此在攻金的战争中掌握主动权。

前文对话中的耶律阿海，他是较早投降蒙古的契丹人。1211年，蒙古对金开战，成吉思汗率领蒙古大军攻打桓州，以桓州为攻破金朝防御的突破口。

之所以攻打桓州，一是因为这里水草丰美，众多契丹牧户在这里为金饲养大量马匹。二是利用投附蒙古的桓州契丹人耶律阿海兄弟。阿海家世代在桓州为官，对此地非常熟悉。在耶律阿海、秃花的带领下，蒙古大军一举攻下桓州，蒙古骑兵实力大增，在攻金战争中取得连连胜利，阿海兄弟功不可没。

攻下桓州后，耶律阿海为先锋，随蒙古大将哲别继续南攻金朝， “破乌沙堡，鏖战宣平，大捷浍河，遂出居庸，耀兵燕北。癸酉，拔宣德、德兴，乘胜次北口，阇别攻下紫荆关”。居庸关和古北口，是金朝防御蒙古的重要关隘，金末驻守这些重要关隘的恰恰是契丹族将领。

《元史》记载当蒙古大军进逼古北口时，契丹人讹鲁不儿是居庸关的北口千户，屯戍在古北口的是契丹千户石抹丑奴。但不管是讹鲁不儿还是石抹丑奴，可以肯定的是契丹人协助蒙古打开这些关隘，使蒙古大军长驱直入。

随着金蒙战争的推进，契丹官员、契丹百姓不断投蒙，对金蒙战争的局势产生重要影响。其中影响最大的是千户耶律留哥降蒙。留哥牵制并歼灭了金朝在东北的大量军队，也使中都迟迟得不到支援，节节败退。蒙古军在东北的战争取得胜利，留哥之子薛者袭父职为辽王，负责统领辽地的契丹人。

东京辽阳府是金朝东北重镇，降蒙的契丹族将领石抹也先，听说成吉思汗起兵攻金，立刻带匹马来归，并建议成吉思汗拿下东京。1215年，在也先的帮助下，蒙军“不费一矢”拿下东京，金人从此元气大伤。从这点看，契丹人的归顺客观上保护了城中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一定程度上也保护了当地的经济。

可以说，这些投附蒙古的契丹人，在蒙古灭金的过程中发挥了很大作用。由于金直接灭掉辽，导致大量契丹人对金有着不共戴天的国仇家恨。这些契丹人，有的誓不仕金，有的即使身居金朝官吏，也时刻受到金统治者的防范和压制，对金政权有强烈的排斥感。

相反，在契丹人眼里，游牧民族本是同宗，当蒙古开启灭金模式时，这些契丹人的民族心态和政治立场已发生变化。他们不再有恢复大辽的想法，而愿意成为蒙古的臣民，随蒙古军南征西讨，积极充当蒙古大军的先锋，帮助蒙古灭金复仇。

参考文献

齐木德道尔吉：“从原蒙古语到契丹语”，《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3期；

夏宇旭：“亡国遗民的军功：金朝对外战争中的契丹将士”，《首都师范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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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宝丽：“蒙古天金史事研究”，中央民族大学博士论文2011年；

苏鹏宇：“论元代契丹与蒙古的文化关系”，《信阳师范学院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4期

佟宝山：“论金元时代契丹人的民族心态”《辽宁工程技术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2期；

夏宇旭：“论金朝后期契丹人对蒙古的投附及作用”，《黑龙江民族丛刊》2010年第5期

关毛：“蒙古灭金在政治上有无替辽国报仇的情绪在？”，知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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