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服饰专栏 | 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
按中国传统,从冬至开始,人们会使用“九九消寒图”来计算时间。这种消寒图,最古老的版本,就是一枝梅花。元代杨允孚的《滦京杂咏》中提到:“冬至后,贴梅花一枝于窗间,佳人晓妆,日以胭脂图一圈,八十一圈既足,变作杏花,即回暖矣。”就是说,在窗前贴一幅梅花的画,每天用胭脂在花瓣上点一下,等到八十一天过去了,天气回暖,春天就来了。这种做法一直延续到近代。在这一年初始,春和景明之际,中国人对于梅花的独树一帜的热爱与追捧,绝对是值得一谈的。
@洛梅笙
自由撰稿人
尤其关注中国传统服饰文化
与西方时装史
挚爱明朝及民国服饰
以及新艺术主义和Art Deco风格
中国人对于梅花的关注,最早大概开始于南朝。比如梁简文帝萧纲的《梅花赋》中评论梅花“偏能识春”,这主要说的是梅花的花季。在冬天,它是极个别能开花的花类,所以犹显特别。文学领域的梅花被人高度赞美,也正是这种“霜中能作花”的品格。在一片冰天雪地当中,梅花展示了一种坚韧、英勇、悲壮却不失美丽的气质。
清康熙《月曼清游图册》局部冬日赏梅的女子(故宫博物院藏)
清代 沈铨《雪中游兔图》(日本泉屋博物馆藏)
但隋唐之后南北统一,在李唐皇朝的审美影响下,大家更推崇富丽的牡丹。直到北宋晚期,士大夫阶层不仅吟咏梅花,像宋徽宗这样的美学领袖,更是在绘画中加入了梅花的元素。随着北宋灭亡,这种审美情趣在南宋被进一步发扬光大。
宋代 梅花金耳钉(香港梦蝶轩藏)
梅花之所以在南宋之后的美学领域如此受到青睐,大概是因为传统的绘画技巧,以及南宋之后所推崇的简约美学,让梅花显得非常得宜。梅花在开花时有枝无叶,用墨的简单勾略便可得其神韵。从南宋到元代兴盛一时的“梅梢月”的图案也是此理。清冷的月色,或衬着一弯新月,月下一枝梅树,是当时人们极度推崇的意境之美。南宋的《梅花喜神谱》(喜神即画像的意思)更是进一步将梅花人格化。
宋徽宗 《蜡梅山禽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南宋 宋伯仁《梅花喜神谱》
元代 梅梢月银盘(涟源市文物管理所藏)
到了明代,梅花的元素在设计领域更加世俗化,应用的也更加广泛,从织物、首饰、器物种种可谓全面开花。梅花也被赋予了更多内涵,这通常是通过不同的元素搭配成立的。比如说“喜鹊登梅”,还有《金瓶梅》中提到“梅花钿儿”(就是一条梅花装饰的头箍,类似的头饰还被表现在同时期唐寅的仕女图当中)。又如晚明流行的“落花流水”纹样中,也经常在水流之上搭配梅花。梅花在纹样中的风行,从《明宫词》中也可以看出,其中记载崇祯的皇后夏日在纱衫上用珍珠和红宝石点缀作梅花样,这感觉大概就很像今天Elie Saab那种装饰着满满花式刺绣的仙裙吧。
明代 新春应景的节日梅花补子(台北故宫博物馆藏)
明代 唐寅《吹萧仕女图》女子头上所戴的梅花钿儿(南京博物院藏)
明代簪首上梅花与蝴蝶,荷花的搭配(定陵博物馆藏)
明代喜鹊登梅金饰物(香港沐文堂藏)
明代织物,松、竹、梅(费城博物馆藏)
明末至清初 落花流水纹
左: 明代经皮织物(费城博物馆藏)右:清初 衍圣公张夫人肖像局部的领子上的落花流水纹
清代关于梅花最有名的图案是冰裂梅花,它在康乾时代盛极一时,是由明末的冰裂纹的基础之上组合了梅花而形成的。这种纹样在某种程度上,似乎也成了中国人在漫长岁月中对梅花的终极想象。
清代 冰裂梅花纹
清雍正 《雍亲王题书堂深居图屏》局部女子所穿的冰裂梅花纹的夹衣
清早期 冰裂梅花累丝金镯(故宫博物院藏)
清晚期 冰裂梅花八团女袄(波士顿博物馆藏)
清光绪 月白色绸绣花神衣之十二月 梅枝、蝴蝶和皮球花(故宫博物院藏)
梅花在中国文化中一直代表了最优美的仪式,比如“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的春枝梅花,还有隐于罗浮山的松林之中的梅花仙子,这其中所包含的离别与重逢,正如这个季节交换时光流转。用汪曾祺的《岁朝清宫》的结语正是:“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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